“孙少平，我允许你重新组织语言。”
自感冒之后，两人心里有了默契。
有了“指望”的田晓霞，在面对孙少平时，就有些“横”了。
“我说你去有个屁用，不许去。”
孙少平少有的严厉，跟平日里大不相同。
“你们还走不走了，别耽误大家的时间。”飞机上有人斥责。
“少平，你让我去嘛。”晓霞哀求。
“做什么都行，就是不许去那里。”
“别让我恨你……”
……
“那我申请伴随。”
“你也要去？”
孙少平点头。
“嗯，很好，跟上。”记者吩咐。
田晓霞绷着脸，心里却欢叫一声，有少平陪着，她能凭空生三分豪气。
于是，孙少平成了报社记者征用的随从。但工作人员阻止，不让孙少平上飞机，理由是超员。
孙少平一把拉住还要争论的田晓霞，“你不用管我了，我再想办法。穿上这个，不要脱下来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你哪里带的？”
“救生衣，紧急时拉这个，其它你不用管。”少平给她说明使用方法，“千万别脱下来，否则，我也会恨你的。”
田晓霞无语。
黎明时分，田晓霞走下直升飞机。
孙少平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。
“你怎么做到的？”田晓霞惊喜。
孙少平指了指起落架。
田晓霞惊呆了，也愤怒了。
“你怎么能这样做？！”
“这也是我想给你说的！”
孙少平也怒声说着，“田晓霞，你给我记住，你的每一项决定，都牵连着身边爱你的人。”
田晓霞被教训，哑口无言。
她羞怒的豁开大哭小叫的人群，单枪匹马的往城里冲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，丝毫不管那里已经被洪水淹没。
这之后，孙少平算是知道了田晓霞真正的厉害和不要命。
衣服很快被瓢泼大雨浇得透湿。
眼前一片茫茫的洪水，它们带着可怕的吼叫奔腾着，流动着，冲击着。
黎明的微光里，满眼都是漂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的黄色洪水。
牛、羊、猪、狗、鸡、鸟等，有的已经随着主人移到了安全处；有的则在屋脊上和未撤的人一块待援；大部分却被水吞没，命运可想而知。
人，昆虫，飞禽，走兽，各从其类，相依为命，有生有灭。
有的老树不幸的被连根拔起，在水中一起一伏，像一艘方舟赐恩于洪水中的所有生物。
还没有被水淹到的地方，到处都是混乱不堪的人群，吐着信子的蛇和成群的老鼠夹杂在人群之中，一点也不怕人，或者来不及怕。
田晓霞逆向奔跑在慌乱的人群中，胸膛和嗓子眼似乎有火在烧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，该做些什么，但她知道她有许多事可干！
孙少平跟在她身边，亦步亦趋。
东堤之外，突然发现有一股人群。
这就是紧急撤离无法尽如人意的地方，由于高凤阁玩忽职守，工作没有经历过有效演练，时间又紧，难免会有疏忽的地方。
因为水还没到这里，尽管有工作人员再三催促，但三千多位居民们仍然滞留在那里观望，根本听不进去劝告。
有些敬老院的老家伙们还在打扑克消遣呢！
明明大水就要来了，还有倚老卖老者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说历史，论证说水到不了这里。
在孙少平看来，这就是祭品。
龙王爷出手，怎能空手而回？
田晓霞则不这么认为。
她很快弄清了情况，找到气得快要发疯的工作人员，从怀里掏出记者证，居然像足球裁判亮黄牌一样，只一晃就干脆的吩咐：“我是记者，请你命令强迫撤离！”
工作人员如梦初醒，听从了这个小女孩的指挥。
端着刺刀，逼人行动。
嚎哭着，咒骂着，顽固的人群终于还是动了起来。
半小时后，这地方变为一片汪洋。
这之后，田晓霞化身“顾问”，到处奔走，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。
中午时分，田晓霞把一份新闻稿交给孙少平，“帮我交给工作人员，我歇一会儿。”
“我是不会离开你的。这东西什么时间都可以发，不急在一时。”
田晓霞踮脚吻了他一下，柔声撒娇，“你去嘛，我就在这里等你，哪里都不会去的。”信誓旦旦。
没有男人会受得了这个。
“说话算话，不然是小狗。”
“汪！”
所以，孙少平刚走不久，田晓霞就说话不算话，违约了。
她发现不远处洪水中，有一个正抱着一根电线杆的小女孩，已经被水淹了一半，几乎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水里。
“不要去！”
少平匆忙赶回，阻拦不及，发出无奈的怒吼。
这里已经超出黄原范围，地图穿梭失去作用。他怒吼着，踏水急奔。
水花在身后形成一条水线，旁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倏忽跃过身边，激起的水滴打在身上生疼。
田晓霞恍惚听见了有人叫她，但她已经力不从心，身不由己了。
洪水和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。
这时，她才明白，自己在游泳池里练成的本事就是个笑话。
好在她被督促着在河里练过多年，虽然在洪水中根本控制不了自己，但还能保持冷静，勉强的划水，以保证自己尽量不被淹没。
只是救人成了空谈。
突然，她在漂浮物中抓住了一块木板，奋力的推给了小女孩。
“抓住！”
那女孩抓住木板的时候，洪水像是被激怒了，掀起一个浪峰兜头便向田晓霞盖了下来，她只来的及深吸一口气，就没入了水中。
田晓霞记起孙少平的交待，先拉动保险绳，借着新生的浮力，心里默念着“保持冷静，放松身体，感应水流，伺机改出”，身体做出相应的动作。
洪水中，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，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。
田晓霞随波逐流，脑海里却满是孙少平督促自己练习游泳时的点点滴滴。
她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近十年来，孙少平的告诫、督促，所有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她的今天。
浪头一个个打来，田晓霞载沉载浮，离岸边越来越远，迅速的飘远了。
岸上惊呼声一片。
孙少平冲到岸边，没有停顿的跃起，半空中调整姿势，游鱼一般滑入水中，随即就消失不见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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